来源: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 | 0评论 | 5146查看 | 2012-11-22 14:25:00
11月初,江苏无锡,新华路9号,在落日的余晖之中,尚德总部的标志性建筑——全球最大的“光伏建筑一体化”生态办公大楼,依然格外引人注目。这栋2007年底动工、2009年初落成的大楼,当时的造价约为2亿元人民币。
“我至今印象深刻的,就是这栋很漂亮的总部大楼,造价非常之高。”2009年加入尚德的朱云迪,对本刊记者回忆说,“我以前经常去那里开会,每次都挺兴奋的。但它真的很不经济,如果换成一个比较节约的民营企业老板,可以用这个钱造三栋大楼。”当然,按照光伏电板目前的市价,这座大楼的价值,早已跌去了80%。
2011年10月,朱云迪已经辞职离开尚德,不过,“2009年12月,在做入职培训时,我真的觉得,尚德是一家我可以做到退休的公司。但待了一年后,我觉得,在这个公司呆到退休不太可能了,呆10年问题不大。到2011年上半年,我就把时间调整为5年。为什么最终决定离开?因为我把时间从5年调整为3年了”。
“为什么,我只在尚德做了不到2年?”朱云迪说,“一个方面是因为,我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对公司越来越了解。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外部市场环境的变化。2011年上半年,市场已经开始有变化了,所以,当时整个公司的高管团队也变动很剧烈,我相信,这些高管对公司未来的敏感度比我更高,他们的离职,以及日常工作态度的变化,很能说明公司的问题。”
如果说,当年豪掷2亿元建造总部大楼的尚德,正如其创始人、董事会主席施正荣所期,是一个“高大、强壮,思维敏捷,有活力,35至36岁”的“中年男子”,那么今天,这个“中年男子”貌似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2007年底,大楼动工之时,尚德股价曾创下了88.65美元的最高纪录,但2012年底,它却创下了0.71美元的历史最低股价,并不得不为“重返1美元上方”而艰苦努力。
对于中国光伏企业来说,2011年至今,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艰难时期。2012年,尽管全球光伏安装量仍在增长,但供需严重失衡,却让中国光伏企业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全球光伏组件的产能是一年60GW,中国占据了其中的60%,但全球的需求,大概只有27GW。并且,这27GW里面,大概有10至12GW,已经被美国的First Solar等吃掉了。这意味着,中国接近40GW的产能,要去抢剩下15GW的市场,产能利用率只有不到40%。”一位长期关注光伏市场的银行人士对本刊记者称。
而在“供过于求”的市况下,整个光伏产业链,包括多晶硅、硅片、电池、组件在内的全系列产品,均面临巨大的跌价压力。2012年9月,产业研究机构Solarbuzz警示称,光伏组件的出厂价格已较去年同期下降了33%,第四季度还将继续下降18%。雪上加霜的是,2012年,美国、欧盟和印度,又先后加入对中国光伏产品“双反”的阵营。
“在这种情况下,谁的产能高,谁就有可能破产。所以,目前彭小峰(赛维LDK董事长)最惨,然后就是施正荣。”上述银行人士直言。
大势如此,中国光伏业一片哀号。2011年,作为全球最大的光伏组件厂商,尚德在出货量增长33.3%,但产品售价大幅下滑的情况下,实现销售收入31.47亿美元,仅比2010年的29.02亿美元增长了10.8%,而其毛利率,则由2010年的18.7%下跌至12.3%。当年,尚德惊人地净亏损10.18亿美元,远远超过了其2005年上市以来的盈利之和(6.33亿美元)。
2012年,尚德的困境进一步加剧。一季度,尚德仅实现销售收入4.1亿美元,较2011年同期大幅下滑53%,当期,尚德再度净亏损1.33亿美元,而2011年同期,其则实现了0.32亿美元的盈利。
在销售大幅下滑、持续巨额亏损的双重打击下,尚德的资金链,已经处于断裂的边缘。
截至2012年一季度末,尚德总资产为43.786亿美元,总负债高达35.75亿美元(其中,短期借款15.746亿美元),负债率攀升至81.7%,而尚德手持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为4.737亿美元。更致命的威胁是,距今仅4个月后,2013年3月,尚德就必须支付5.578亿美元,以赎回其于2008年发行的可转换债券(可转债)。
尚德,已命悬一线。但截至目前,在地方政府、债权银行、董事会、高管团队等各种力量的激烈博弈之中,对尚德的拯救方案,却迟迟未能出台。而此前的10月下旬,同样面临破产危机的赛维LDK,已宣布“国有化”。
“尚德的情况,要比LDK要好很多,但它的情况,要比LDK复杂。”11月初,尚德一家主要债权银行的业务负责人张明对本刊记者称。之前的三个多月间,这家如今身陷经营危机的昔日明星企业,始终被“与政府交恶、董事会内斗”等各种传闻包围,而创始人施正荣,亦面临“战略失误、管理混乱”,以及“掏空上市公司、为一己私利置尚德于不顾”等诸多指责。
在一位当地政府官员看来,“对于尚德的拯救,不到紧急关头,各方是不会愿意妥协和让步的”。那么,在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之前,谁,将会以何种方式,重新玩转尚德?
创始人隐退
彼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施正荣将会以“垂帘听政”的方式,继续掌控尚德。
2012年8月之前,尽管经营危机早已显现,但彼时,在整体低迷的中国光伏行业,尚德依然被视为最为优秀的企业之一。但7月的最后一天,尚德的一纸公告,最终击破了这个神话。
7月31日,尚德公告称,其外聘的顾问在对其持股80%的“环球太阳能基金”(GSF,主要从事太阳能光伏电站开发、建设和运营的投资)进行尽职调查时发现,GSF为尚德提供的约5.6亿欧元的“反担保”,可能并不存在,并将对此展开调查。
此前,GSF一直是尚德和施正荣的“得意之作”。2009至2011年,尚德通过向GSF出售电池组件,分别获得1.158亿美元、1.974亿美元和3360万美元的营收,而其所持GSF股权的“增值”,也为其财报加分不少。2010年,尚德实现了2.62亿美元净利,其中,GSF股权“公允价值变动”带来的“非现金收益”就高达2.5亿美元。
2010年5月,GSF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获得5.542亿欧元的贷款,用于投资欧洲光伏电站,尚德为此提供了担保,与此同时,GSF以其“拥有”的5.6亿欧元的德国政府债券,为尚德提供了“反担保”。但若GSF用于“反担保”的债券并不存在,而它未来又不能如期偿还国开行贷款,则尚德必须代其承担偿债义务。
“GSF危机”的爆发,震惊了资本市场。尚德羸弱的财务管控能力,遭到了投资人和监管机构的激烈抨击,而尚德董事会主席施正荣更是首当其冲,因为,他不仅是GSF管理委员会成员,亦个人持有其10%的股权。
3个月后的11月初,一位接近尚德的人士对本刊记者称,对“GSF危机”的第一轮清查显示,“情况还可以”,“没有报出很恐怖的消息”,5.6亿欧元德国政府债券存在与否“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只关心GSF的资产有没有问题”,“目前看来,情况应该还不错”。
但此次事件对尚德的伤害,远远不止“资产风险”这么简单。事实上,早在2011年年报中,尚德就明确表示,其将从GSF套现,以应对“财务压力”。但2012年7月,尽职调查暴露的问题,让尚德的“套现计划”无限期延迟。
正因为如此,尚德的“财务压力”,最终演变为了“财务危机”。因为,它原计划通过出售GSF股权收回现金,以赎回一笔即将于2013年3月到期的可转换债券。
2008年3月,在尚德股价尚在40美元上方之时,其通过发行“可转换债券”募集资金5.75亿美元,根据协议,这些债券可以在2010年3月之后,以41.13美元/股的价格转换为尚德股票,而若债权人不实施“转股”,则尚德必须在2013年3月将这些债券赎回。2008年以来,尚德股价持续下跌,2010年时已下跌至20美元下方,2011年时更是进一步下跌至5美元下方,远远低于“41.13美元”的转股价。赎回,已成定局,可转债,变成了现实的债务。截至2012年一季度末,尚德需要赎回的可转债,余额为5.578亿美元。
考虑到,彼时尚德持有的现金仅为4.737亿美元,而短期借款却高达15.746亿美元,现金流本已“压力山大”,这个新增的、巨大的资金缺口,最终让它走到了“资金链断裂”的边缘。
施正荣曾经说过:“市场不好,可能不会让一家企业很快垮掉,但如果你的资金链断了,第二天就死了。”而在把尚德带入这样的险境之后,他自己也须为此付出代价。
在“GSF危机”爆发15天之后,8月15日,尚德宣布,施正荣将不再担任CEO一职,改由公司原CFO金纬接任,施正荣改任公司执行董事长兼首席战略官。但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