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哈尔滨电气(01133.hk)发布2018年度业绩公告。数据显示,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仅7132万元,同比下滑幅度高达63.28%。这已经是哈尔滨电气在最近两个财年里,净利润指标连续出现拦腰斩断的窘境。
今年两会期间,哈尔滨电气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哈电集团”)董事长斯泽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及目前的处境,“对哈电而言面临的是生存的挑战。”
不过历经数年业绩低谷的哈尔滨电气近期却重获资本市场关注。原因是,作为国内“三大动力”之一,也是东北首家在香港主板上市的国资企业,哈尔滨电气今年上半年大概率面临从H股退市的局面。
这是回归A股的前奏,还是装备制造业重组的信号?
濒临退市
去年圣诞前夕(2018年12月24日),哈尔滨电气与母公司哈电集团发布联合公告表示,哈电集团提出自愿有条件现金收购要约,并将以每股4.56港元收购全部已发行的哈尔滨电气H股。
这一动作意味着,进展顺利的话,1994年12月登陆港股的哈尔滨电气将由母公司执行私有化,届时全部流通股将退出市场。
母公司哈电集团作为大股东目前持股比重60.41%,是总部位于黑龙江省的央企,旗下两大上市公司。
除哈尔滨电气之外,还有主营电机业务的佳电股份(00922.sz)。佳电股份曾在2013年至2015年度出现财务造假行为,而后在2015年、2016年两个财年净利润连续亏损,被实行退市风险警示处理,更改为“*ST佳电”。2018年11月27日起,深交所撤销其退市风险提示。
从“*ST佳电”恢复为“佳电股份”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哈电集团对另一个资本运作平台哈尔滨电气发起了私有化要约。
评级机构普遍预测,上述要约收购能够于2019年上半年顺利完成。目前已走完国资委、发改委、外管局等相关政府机构的备案程序。不过进展速度仍有所延迟,哈尔滨电气2月21日发布公告,进一步延迟寄发本次事项的综合文件。
4.56港元的收购价格与停牌前最后交易日(2018年12月17日)的收盘价2.5港元相比,存在82.4%的溢价。随后哈尔滨电气于2018年12月27日复牌,开盘价升至4.02港元。尽管溢价程度不低,但财报显示的净值数字仍大幅高于收购成本。对哈电集团来说,仍是笔划算的操作。
通常来说,股价远低于账面价格,即市净率(PB)指标过低,上市公司已难以持续充当融资工具的功能,是母公司下决心私有化操作的主要原因。
十年左右的时间,哈尔滨电气的股价缩水至十分之一。市值巅峰时刻发生在2007年,当时受奥运行情渲染正执港股和A股牛市,哈尔滨电气股价抵达历年最高的25.57港元。进入2018年之后,其股价长期徘徊在4港元以下,几度跌破2.58港元的发行价。
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由于火电行业总体下行、订单吃紧,迫使哈电不得不参与低价竞争,导致供应链和质量把控出现松动。近五年哈电提供的设备,在市场上质量口碑出现下滑。
哈尔滨电气在2018年业绩公告中也提到,受国内外宏观经济环境及行业发展趋势影响,销售规模下降,市场竞争更加激励,产品订单价格持续走低,原材料价格仍呈现上涨趋势,盈利空间进一步压缩。
业绩几乎呈直线下滑,当然与传统火电市场饱和、水电开发步入“最后晚餐”、核电近三年内无新增审批项目的大环境有关。但由此带来的管理松懈和信誉受损,却不能简单归咎于客观形势,需要从自身找问题。
糟糕数据
现阶段哈尔滨电气的订单结构依旧以火电和水电为主,转型领域进展缓慢、亮点不足,过去几年并未及时抓住调整结构至关紧要的“窗口期”。或许也是资本市场用脚投票,难以持续给予哈尔滨电气信心的一大原因。
透过哈尔滨电气近两年的财报数据,可以观察到其一系列业绩指标的迅速恶化。
首先是净利润指标连续两年拦腰斩断,颓势难止。2018年半年报数据显示,哈尔滨电气净利润斩幅过半高达75.3%,仅3077万元。下半年数据有所回调,2018全年度实现净利润7132万元,同比大跌63.28%。而在前的2017年度,净利润1.9423亿元,降幅同样过半高达53%。
哈电并非没有意识到危机,多次提到2017年是“备战严冬、主动求变”的一年。2018年9月30日,哈电集团召开了转型升级专题推进会。然而过去一年的基本盘面并未获得改善。
对于主要产品产量方面阴云不振,哈尔滨电气2018年业绩公告中的解释是,受国家煤电去产能等相关政策影响,本集团部分在手执行煤电项目暂停、暂缓执行,煤电产业在制量同比减少,同时新招标项目持续减少。排产规模总体呈下降趋势,且低于同行业水平。
新增订单数据更能反映哈尔滨电气后续增长动力和结构性问题。2018年上半年,哈尔滨电气新增订单合同同比下降27.81%,出口订单同比下降幅度更是达到86.18%。以目前公布的2018年全年签约数据来看,煤电设备签约额下降17.82%,气电设备签约额下降92.13%。
据记者了解,动力设备公司一般从签合同到首付款再到产能执行,中间间隔时间在13、14个月左右。也就说,2018年拿到的订单要到2019年,甚至更晚才能对本年度的产能消化有帮助。
更难以挽回资本市场信心的是,新增合同订单依旧以传统能源发电设备为主。以哈尔滨电气2018年半年报数据来看,仅火电就占到41.79%的比重,水电其次占20.81%,两者相加牢牢占据62%以上的新增份额。与四、五年前的业务结构比起来,无显著改善和起色。
2014年哈尔滨电气当年的新增订单中,火电设备占40.5%、核电设备9.3%、水电设备占7.15%、气电设备4.89%,这几大类传统能源业务占比超过60%。这一年哈尔滨电气的额净利润出现下滑接近两成。再往前推一年,其2013年度净利润同比下降50.33%。
传统火电、水电订单长期下行风险早已埋下,这是整个能源装备制造行业面临的存量困境。尽快自我升级、分散风险,寻求增量市场空间,从当时来看是“三大动力”必须抓住的一段“窗口期”。不过近四五年的时间,哈电行动迟缓。
哈电想押宝高附加值的核电装备,却遭遇了2016-2018年三年间核电项目审批难产。比起光伏设备,同属于动力系统的风机制造通常是电气巨头们的重点发力领域。可是当上海电气在汕头牵头组建海上风电联盟,与东方电气一道卖力卡位如火如荼的海上风电市场时,却难见哈电的身影。
哈电并非没有过尝试。2010年,哈电与通用电气(GE)在风电领域有过一段联姻,不过这段“感情”过于短暂,仅持续不到三年。
2010年9月28日,GE与哈电的合资公司“哈电通用风能(江苏)有限公司”成立,其中哈电机公司与GE的占比分别为51%、49%。选择与哈电合作,有助于GE作为外资企业争取到中国海上风电的订单。不过到2013年,哈电通用业绩出现亏损,负债率上升,双方合作终止。
更糟糕的案例是,2017年哈电因旗下哈电工程中心提供的风电机组未经用户验收合格交付使用,向客户赔偿6000万元。
至今,煤电装备依旧占到了哈电销售收入和人员配置的65%以上。斯泽夫在2018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哈电转型慢了。”
不过伴随抽水蓄能建设高峰的到来,哈电在水电领域找到了新的增量空间。其2018年度水电主机设备营业收入同比上升48.72%,是哈尔滨电气各大业务中少有的营收增长且增幅最大的领域。
转型掉队
虽然另外“两大动力”——上海电气和东方电气在港股的市值同样蒸发严重,不过这两家也都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同时上市。而且两家业务结构调整的步伐相对更快,新兴领域和海外市场的出镜率更高。身居东北的哈电明显掉队。
就在哈尔滨电气发布母公司私有化收购信息后一个月。2019年1月21日,上海电气举办了一场新产品发布会,正式推介自己的新产品和定位调整,并宣告全面拥抱“智能化”变革。
“绿色和智慧,是上海电气对未来能源的判断。”上海电气副总裁袁毅介绍,“如果为(上海电气)2018年能源板块画像的话,是一个以工程服务为主,国内国外市场并重的解决方案和工程产业集团。”
“新画像”有足够的数据支撑。四年时间,上海电气的能源板块中,工程与服务的新接订单占比从2014年的30%,提升至2018年的66%;国内与海外订单比,则从2014年的9:1变化为2018年的53:47,海外市场订单接近一半份额。
“还不止这些,最重要的变化发生在能源结构方面。”袁毅说,“支持我们产业转型和能源转型的重要力量,是我们能源产业版图的变更。”目前,上海电气的新能源订单已超过半壁江山,从2014年的17%大幅跃至2018年的65%。这与哈尔滨电气传统能源订单持续占三分之二的份量,对比鲜明。
不考虑技术研发的自主性,单纯从上海电气能源板块2018年的数据结构来看,算得上过去四年里一份不错的成绩单。不过这与上海电气隶属于地方国资委,本身业务更为综合分散有关。而且上海电气没有水电业务,不会受到火电下行之外水电开发空间收窄的双重打击。然而水电对于哈电集团来说,恰恰是引领全行业的重要支撑业务。
目前依托于东部沿海人才、技术与资金的集聚,上海电气在产品和供应链管理方面口碑稳定。海外大单也有亮点项目,例如2018年,上海电气作为联合招标方(与沙特国际电力和水务公司)以及项目总包签约迪拜水电局光热四期一塔三槽700兆瓦光热项目,这也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光热发电项目,总投资额253亿元。
对于下一步转型的聚焦重点,上海电气明确了几大领域,包括光热发电、海上风电、新一代光伏发电(CIGS)、智慧汽轮机、储能、储热和数字化平台建设。
东方电气的业绩在走过2016年前后的一段低潮后,目前保持相对平稳。已发布的东方电气2018年年度业绩预告显示,预计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同比增长幅度在65%到96%区间内,其中0-25%的增幅与收购集团资产有关。上一年度东方电气净利润为6.7亿元,是哈尔滨电气的四倍。
东方电气的订单结构,与四年前比稍有优化。根据其2018年半年报数据,新增订单中清洁高效能源装备(火电、核电、燃机)占35.5%,可再生能源装备(水电、风电、太阳能)占25.4%,现代服务业占到21.8%。
东方电气明确提出要打好“三大攻坚战”,包括风电产业振兴、现代服务业做大、国际业务做强。氢燃料电池领域的提前研发布局,现在来看也令东方电气找到了一个新的着力点。
不过产量数据依旧大幅下滑。2018年度东方电气完成的发电设备产量下滑近三成,其中水轮机同比缩小60%,汽轮发电机同比减少27.3%,风电机组同比减少38%。
外界对于东方电气的一大担忧,体现在人力资本上。此前有信息披露,东方电气出现部分青年研究人员流失的情况,后来有考虑通过研究项目产业化的办法来留住人才。近期斯泽夫在接受《中国能源报》采访时也谈到过这一点,“这两年东电可能有些人才流失,非常非常可惜。”
能源转型浪潮正在以更实质地进程席卷中国,传统能源装备制造商难以延续十年以前高歌猛进的增量市场,而身处高压和被动变革之中。除进一步挖潜存量市场的价值以外,他们必须参与到与有着众多玩家的新较量中,以争夺增量市场里限量供应的蛋糕。
从“制造”到“制造+服务”的转型,是现阶段有所共识的转型方向。理论上横向拓展服务业务或者成为集成设备商,可以增加原有单一制造业务的附加值,属于产业的自然升级。例如,上海电气明确提出要从“能源装备供应商”,转变成“总体解决方案供应商”“全生命周期能源综合服务伙伴”。
海外市场被寄予希望,不过依托“一带一路”战略向海外市场迈进,增量市场机会同样有限。与国际电气巨头相比,“三大动力”的产品竞争力和本土社区关系维护能力不具优势。尤其在欧美发达市场,传统能源的消费峰值来得比中国更快更早。十年前国际巨头已经开始布局业务转型,而当时国内还在历经一轮“大基建”狂潮。
整合再思考
业绩持续探底的哈电,到底何去何从?
对于肩负“大国重器”任务,以非市场化方式配置订单的国内能源装备制造业来说,或许还得继续以同样的方式来调整产业格局。
“整合重组是不得不走的路”——这是多数业内和分析人士给出的化解“存量困境”的药方:一方面可以降解传统能源装备制造产能过剩的困扰;另一面能够提高央企参与海外项目招标的竞争力,也符合央企数量精简的需要。
加上哈尔滨电气市值缩水严重,为“三大动力”当中最低的一家,而且主营业务与其他央企存在重叠或能形成产业链互补,很大程度上符合国资委挑选重组标的央企的标准。若确实有重组方面的考量,此次哈电集团私有化哈尔滨电气的举措,也可以视作前序步骤。
哈电与东电“一把手”的对调,曾被视作央企合并的强烈信号。2016年5月25日,原东方电气董事长、党委书记斯泽夫调与原哈电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邹磊职位互换。相比与上海电气属于地方国资企业,同属于央企的东方电气无论是企业属性还是业务结构上,与哈电集团更为重合。
与中国一重集团(以下简称“一重”)合并的消息,近十年内也断断续续传出。与哈电东电重组方案比起来,一重与哈电一样是总部位于黑龙江省的央企,而且主营业务上与哈电具有互补性。一重的业务优势在重型机械制造,而且是国内最大的核电锻件生产企业,与哈电打造的核电设备生产基地能形成产业链上的业务协同。
此外,哈电还与中国机械工业集团(以下简称“国机”)传出过重组的消息。当时有相关人士表示,该方案之下哈电可能成为国机下属企业。甚至中国机械工业集团、中国一重集团、哈电集团三家重组的传闻也有出现过。
当然,重组也是不得已的出路。有业内人士表示,“眼看没有这么多活,十年内燃煤电厂都不可能重回巅峰,但每一家都有上万员工的工资要发。”
应对传统能源装备的全球性产能过剩,是所有动力设备公司需要应对的共同难题。一位在GE工作的人士表示,“现在就是没有好的方向,国际巨头也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