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力投资规划或将走向“去中心化”
发布者:lzx | 来源:南方能源观察 | 0评论 | 2889查看 | 2019-08-06 10:43:57    

2019年6月底,国内八个现货市场试点投入模拟试运行。英国剑桥大学能源政策研究所副所长、剑桥大学贾吉商学院商业经济学教授Michael Pollitt再次到访浙江、广东等试点。7月12日,Pollitt在英国驻广州总领事馆就目前国内市场的进展、煤电机组淘汰、电力规划发展趋势等话题接受了记者专访。


Pollitt认为,目前国内的电力改革取得了明显进展,但还未能全面实现经济调度,而这是电力市场能给社会带来的最可测量的红利之一。


对于当前煤电遭遇市场淘汰的情况,他指出,可以考虑适度留存市场红利,补偿新建燃煤机组,直至其收回搁浅成本,当然也可用税收等其他方式进行市场外补偿。但并不推荐建设容量市场,因为容量市场本身极易受到行政干预。


同时,他也提到,如果市场能够释放、积累价格信号,将对难以预测的投资需求起到很好的指引作用,政府相关主管部门可用于辅助决策。


以下为经过编辑的采访实录。


市场终将走向经济调度


记者:2017年8月,中国选定了八个省区作为首批电力现货建设试点。到2019年6月底,八个试点均进入了模拟试运行阶段。哪个省区的改革令您印象深刻?为什么?


Pollitt:八个试点因为电源禀赋和用户结构不同,有着不同的市场建设条件。其中一些试点进展令人欣慰,但还有很大的前行空间。就进展速度、透明程度、结果和方向等方面看,广东依然是最有意思的市场。中长期年度、月度交易市场的建设,以及现货市场进入真金白银试结算阶段,都令人印象深刻。


记者:国内大部分省区或多或少都参考了美国PJM市场模式。选用这种市场模式有哪些前提条件吗?


Pollitt:PJM的其中一个重要特征是需要精细的监管。负责监管PJM市场的相关机构每年都会出具长达700页的详细监管报告。而在单一价格系统中,监管显得要简单许多,运营商可以在内部完成系统管理。对于中国来说,认识到PJM市场背后的制度设计才是最重要的。


记者:您认为未来这些试点地区需要关注什么?


Pollitt:未来一定会发生,但目前还没有发生的一件事是发电机组的经济调度,特别是煤电的经济调度。这是建设市场、运用市场信号做决策最重要且可见、可测量的优势。


记者:您如何评价当前电力零售市场的发展?特别是广东和浙江两地。


Pollitt:目前我看到的是,浙江尚未启动真正的零售市场,而广东的零售市场已经有了相当数量活跃的零售商。但就像我在之前的论文中提到的,广东花了很大的力气来培育零售主体,而他们并没有真正在做电力零售,实际上他们做的是能源服务,与其说是零售商,不如说是咨询公司。终端用户如果能够从零售商处买电,且零售商能够进入到完全的竞争状态,那将是一个更大的进步。当然,这涉及到电网企业如何公平参与零售竞争,虽然在体制机制设计上有一定难度,但值得深入考虑,而且完全是可以实现的。


市场机制应当鼓励省级和区域市场价格相互影响


记者:未来我们如何推动清洁电力通过市场在省间配置?从目前的情况看,从省级市场扩展到区域依然存在不少难题。


Pollitt:政府组织是基于行政区域划分而非电力系统分布,这一点是我们必须接受的现实,尊重这个现实也是完全正确的。南方区域显然对省间能源市场的交互已有计划。


目前中国正在经历的事情和欧洲有相似之处。欧洲刚开始时也想一步到位建设一个统一电力市场,但欧盟很快就意识到难以实现,市场建设应“自下而上”,先启动国内市场。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一个统一的日前市场,路径被证明是正确的。


欧洲与中国不太一样的地方可能在于,欧洲各国间的物理网架联系没有中国这么紧密,但也存在一些联系紧密的国家,比如丹麦、荷兰和比利时,还有一些更小的国家,这些国家非常乐于将国内市场扩展至周边,因为获利良多。我认为从省间交易开始推进省间市场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记者:省级市场发育起来后,市场对外来电对省内电力价格的影响往往比较担心。


Pollitt:省间交易的价格就是应该影响省内。比如云南枯水期时,广东的电力价格应该较高,丰水期应该较低。机制应该鼓励有能源交互的省份间的市场价格相互影响。


人们担心的是价格的波动而非不可预测。实际上,两者都不必太担心。随着交易频次的提高,数据逐渐积累,价格的预测水平会显著提升。而随着省级市场和区域市场交互不断增加,价格反而会稳定下来,因为交易范围更大,波动可以被平抑掉。


容量市场容易受到行政干预


记者:随着电力市场的发展,一些发电机组面临淘汰,特别是国有煤电机组。有些已经申请破产清算。您认为从管制走向市场竞争的过程中,该如何覆盖发电机组的搁浅成本?


Pollitt:上世纪90年代这在美国是件大事。他们从管制时代走向去管制,发电厂面临固定收益受损的风险。在市场开启时,政府允许电厂向用户征收搁浅成本。如果市场价格下降,用户未必能立刻享受到全部红利,有一部分要返还给电厂,直到电厂的搁浅成本回收完毕为止。不过美国大部分电厂都是私营公司,而中国大部分为国企。是否用这种方式实际上是政府的一个选择。如果我是中国的用户,是愿意持有国有企业的名义股权还是享受实实在在的电价红利呢,选择不言而喻。政府可以考虑一个折中的办法,区分那些进入市场还没来得及收回固定成本的新机组,给他们设置一定的搁浅成本补偿机制。


记者:有不少学者和业内人士提出建设容量市场来缓解这个问题,并体现将来煤电的备用价值。


Pollitt:我不认为容量市场是个很好的办法。容量市场是为未来数年的备用容量定价,但事实上电力系统运行中真正重要的是短期备用资源。许多容量市场真正运作起来未必能达到想象中的效果。政府对容量的多少,以及容量市场的规则有着很大的决定权。比如有一个在建风电场需要气电机组配合,容量比例不一定是1:1,但是是多少呢?决定权在政府手中。一般来说,政府总体上不希望容量投资太多,但也要权衡给哪类电源更多投入,这意味着容量市场很容易被“行政化”。


电力投资规划或将走向“去中心化”


记者:中国正进入能源“十四五”规划阶段。随着电力市场的发展,电力规划与市场之间如何相互影响?未来5年规划方式会面临什么样的变化?


Pollitt:如果电力市场能够提供真实的短期价格信号,即可用于指导中长期投资,包括输配电网、电源,特别是为新增煤电的规划提供指引。在中国,煤电需求难以准确预测,如果有较为完整的市场价格信号辅助决策,政府则可以把更多精力集中到可再生电源的规划上。煤电整体走向市场。投资者会根据市场需求变化做出反应,一些人可能会比另一些人做出更明智的决策。在需求预测难度日渐提高的情况下,这种“分散型”的投资规划是个趋势。如果政府能明确未来的需求,可以继续采用集中规划,如果不能,就应该听取市场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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