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华夏地理 | 0评论 | 5733查看 | 2016-01-06 17:08:00
德国的能源革命旨在以新型能源取代核能发电与化石燃料。跟随国家地理看可再生能源法的起源故事。
德国东部,格赖夫斯瓦尔德附近,工人们自1995年以来一直在逐步拆除这座苏联时代的核电厂,用钢屑清理带有放射性的面板(上),以便回收旧金属。德国计划在2022年以前关闭境内所有反应炉。
卡尔卡的核反应炉在1986年切尔诺贝利熔毁事故发生前刚刚完工——后来从未投入使用。现在它变成了游乐园,游人可以在原本是冷却塔的巨筒里飞旋游览。对核能的恐惧刺激了德国的能源转型进程。
距德国大陆50公里、北海海面上空约90米处,一名工程师在检修由丹麦DONG能源集团运营的风电涡轮机。德国在北海、波罗的海建成及在建的风力发电场已有19 处。
汉堡民众知道盟军的炸弹就要来了,所以战俘和强征的劳工必须在半年内建起巨大的高射炮碉堡。1943年7月,碉堡完工。这是一座没有窗户的钢筋混凝土立方体,墙厚2米,房顶更厚,像中世纪城堡般矗立在易北河附近某公园之侧。炮口从四个炮塔伸出,准备向空中的盟军轰炸机扫射,此外纳粹党人还保证,数以万计的市民可以在坚不可摧的墙后安全避难。
碉堡落成后刚过了几个星期,英国轰炸机于夜间从北海袭来,向汉堡市中心圣尼古拉教堂的尖塔飞近。它们撒下大团大团的条形金属箔来迷惑德国人的雷达和高射炮,然后对准密集的居民区投弹,燃起冲天烈焰。火助风势,摧毁了半个汉堡市,死者逾3万4000人,炽热的狂风甚至能把人吹进火场。教堂的钟疯了一般轰鸣。
圣尼古拉的尖塔居然幸存下来,今日成了一道纪念景观,提醒人们不忘当年纳粹酿成的巨祸。那座高射炮碉堡也是纪念物,但如今却被赋予新的意义:从德国羞耻历史的见证,被改造成了光明未来的象征。
碉堡的中央空间内——在当年人们躲避轰炸的地方,一座有六层楼高、容量200万升的热水箱向周边市区的约800户人家输送供暖及生活热水。烧水的热能来自污水处理厂产生的燃气、附近一家工厂的废热、以及碉堡顶上覆盖的太阳能板,连后者的支架都是用从旧炮塔里拆出来的废铁制成。碉堡还利用阳光发电:南面外墙上架设的光伏板接入电网,产能足可供一千户人家使用。北面的胸墙曾是当年炮手看着城里燃起大火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处露天咖啡吧,供游人观赏面貌一新的天际线——那里点缀着17架风力发电涡轮。
德国正在引领一次划时代的转变,并创造了energiewende这个词来称呼它,意为“能源转型”。科学家们说,若要使地球免遭气候灾难,所有的国家迟早都必须完成这样一场能源革命。其中,德国是当世工业大国中的领导者。去年,其27%的电力来自风、阳光等可再生能源,这个份额是十年前的三倍,是今日美国的两倍以上。2011年日本福岛核电站的熔毁事故促使德国加速转变,更使得总理默克尔宣布,德国将于2022年以前关闭全部17座核电厂。迄今已关闭9座,而可再生能源绰绰有余地补上了产能缺口。
亚斯蒙德国家公园位于波罗的海,白垩峭壁几世纪来一直吸引着游客。这样的山毛榉树林一度覆盖着德国全境。浪漫主义时期的民间故事中说,森林造就了德国人热爱自然的民族性格;德国正是在如此性格的推动下走进了清洁能源革命。护林员里科·马尔克曼讲解道,1920 年代曾有一家采石场打算进入这里作业,“民众没有容它乱来”。
然而德国对世界的真正重要性却在于:它也许能带领世界甩掉化石燃料。科学家说,我们必须赶在本世纪内把令地球变暖的碳排放基本截停。德国作为世界第四大经济体,已制定了一套极具进取性的减排目标——以1990年的排放量为基准,至2020年降低40%,至2050年至少降低80%。
现在看来,这些目标最终能否达成还很难说。德国的能源革命是起于草根的:可再生能源领域一半的投资是募自个体公民与当地公民组织。但对这场革命始料未及的传统公共事业公司却在对默克尔政府施压,要求放缓转型速度。德国燃煤发电的份额仍远远高于可再生能源发电,运输、供暖领域的转型更不成熟,而后两者加起来排放的二氧化碳比发电厂还多。
可再生能源蓬勃发展,但德国对污染性最强的褐煤的使用量没有下降。在瑞典“大瀑布电力公司”掌控的南韦尔措矿区,一台台世界最大的机械在这条14米厚的煤层中挖掘,年产2000万吨。这样的景象还会持续多久呢?“我希望很久,”年轻的工程师扬·多曼说,“我们有足够的褐煤。”
设在丹麦的一座“西门子”工厂里,工人在为一片风电涡轮桨叶进行喷漆前的准备工作。这片桨叶是以玻璃纤维和树脂制成的中空结构,75米的长度几乎可与最大型喷气机的翼展相比。北海中的一架风电涡轮就能为6000户德国家庭供电。
德国政客有时会把能源转型与美国“阿波罗号”登月相比,但完成登月壮举用了不到十年,而且绝大多数美国人的参与只限于在电视上看看报道。能源转型所需的时间要长得多,而且将牵涉每一个德国人。目前该国人口的近2%,超过150万之众,在向公共电网出售自家生产的绿色电力。“这是要尽一代人之力推动的工程。它将持续到2040年或2050年,而且过程艰难。”在柏林的阿戈拉能源转型智库任职的格尔德·罗森克朗茨说,“它正在令个人消费者的电费升高,尽管如此,如果你在普查中问德国人:你愿意接受能源转型吗? 90%的人都会说愿意。”
为什么呢?今年春天我怀着这样的疑问在德国旅行。为什么世界能源的未来先显露于这个国家,这片70年前饱尝轰炸的焦土?这样的未来能通行全球吗?
德意志民族有一个起源传说:其子民是来自幽暗而无路可通的密林深处。这说法可追溯至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他在书中描述过杀得罗马军团一败涂地的日耳曼人,这段远祖旧事被19世纪的德国浪漫主义作家所美化。民族志学者阿尔布雷克特·莱曼指出,在20世纪的动荡激变之中,这个起源传说仍是德意志身份认同的稳固源头。森林成了德国人修复受伤灵魂的场所,这样的习惯预先养成了他们关心环境的性格。
所以在1970年代晚期,当戕害德国森林的酸雨被归咎于化石燃料废气排放时,全国上下掀起了舆论怒潮。1973年,OPEC对本土油气资源很少的德国实行石油禁运,已经使德国人开始思考能源问题,而森林之死愈发让他们积极寻求出路。
当时,政府和公共事业公司正在力推核电——但遭到许多民众抵制。这对德国人来说是种新气象。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二三十年里,满目疮痍的国家在等待重建,人们都没什么心思去质疑权威和历史。但到了1970年代,重建工作完成,新一代人开始质疑掀起战争又输掉战争的父辈。“二战导致后来的人们有某种程度的叛逆心理,”五十多岁的德国男子约瑟夫·佩施告诉我,“面对权威不会盲目地接受。”
佩施正坐在弗赖堡城外黑林山的一家山顶餐吧里。在稍高一点的山坡空地上伫立着两架近百米高的风电涡轮机,它们是由佩施招募521名市民投资入股而建成——不过我们还没谈到涡轮机的事。在座的还有一位名叫